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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献给那些曾经的爱与过往的人……
1.
地铁门开的那一刻，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第六节车厢离换乘线入口最近，走下12节楼梯左转再9节，通道左手边第八节车厢的上车口，他第一个到达。这条最佳路线他走了好多天才摸索出来。35秒，又破了换乘的记录。
上班的路上，他总要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以应对漫长而拥挤的旅途、无聊却紧张的人生。
2.
她看看枕边的表，十点十分，今天又是个大风的天气，索性不起来工作了。
白天一坐在电脑前她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一条完整的句子都编不出。所以她索性睡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缝，或者站在窗前发呆。她自诩为艺术创作者，靠给报社杂志投稿画画为生，总觉得创作这种事情只有晚上才静得下心。
3.
关于二战的小说他已经写到了第三章。敌人的炮火愈发猛烈，阵地危在旦夕。他望着阵地上空飞过的敌机，如同阵阵乌云，狂风卷起他的衣角，飞起的石头划破了他的额头。来吧！暴风雨！他张开双臂迎接狂风骤雨，就算被那闪电击中火热的心，也要前进！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驻足不前。直至细小的沙粒吹进了他的眼睛，细微的刺痛终于让他清醒。周围的人们来来往往，似乎都没有心情看一眼这个在狂风里驻足不前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他扯了扯嘴角，快步走去单位。快要来不及了。
最近他迷上了外国文学史，浮士德里的句子多美啊。可惜上班时间不能带小说来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所在的那间工厂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一切的一切在规律的轰鸣声齐整地响过之后什么也不剩，如同遭了蝗灾的稻田。千篇一律的产品在被粗制滥造出来之后就完成了使命，仿佛他们来人间一遭就是为了显示废品的拙劣。工厂本身吞噬了一切。包括在办公室做财务工作的他，和他的精神。整个下午的时间，他都死死的盯着桌子一角木头翘起的褶皱。除了老张过来倒茶的时候，他不自然地摆弄了一下手机，如果有领导检查，他就会假装认真的翻一翻那些报表，以最快的速度做完手头的工作。他觉得那时的他表情真的是很认真的，否则就来不及了呀。
4.
最近她总是睡不醒。
白天总是接到无数催稿的电话、邮件、短信。她也知道最近的工作状态不太好。挑了几个不太重要的案子推掉，佯装自己生病住院，或者忙不过来空不出手。其实一天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睡觉。
然而也总是睡不好。醒来时，枕边总是潮湿。
城市中的一切都如疾风闪电，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停留，包括一场眼泪。夜里，她总是梦见要去参加重要的约会，只有一趟车可以坐。车来了，她却腿脚松软赶不上，那车只停了一秒钟就疾驰而去，她仿佛看见司机那阴险的笑容，他是故意的！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来不及了！梦里，那些催稿的电话和邮件仿佛利刃纷至沓来，她像早年间魔术师的助手被摆成“大”字型固定在魔术板上，无数张嘴唇喷出唾沫星子，舞动着肮脏而喧嚣的的词句，将利刃向她飞来！她疾呼呐喊，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醒来总是一身冷汗，也分不清是黑夜还是天明。
5.
日子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不是么？每天在单位的八个小时他都觉得自己的身心饱受摧残。工作通常一个小时就可以做完，剩下的时间完全是在浪费生命。刚开始他还能跟老张一起讨论些家长里短，但他总不会一直对更年期妇女的歇斯底里和青春期女儿的无理取闹感兴趣。况且，他只是为了讨老张欢心。他也曾经试图在午休时间观察那些工人，好了解一些自己不熟悉的生活。但总是不得其法。他恨不能去卖力气，哪怕手上磨起一层层的厚茧，汗水把衣服濡湿留下一些奇妙的印记。他对于八小时的工作时间无能为力，原来有时候消磨时间比抓紧时间更加困难，他也想不出更多的乐子打发光阴，最后，他还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打转，无法逾越半步。
他决定要有所改变。他要去会一会以前的老朋友。
趁着周末难得的休假，他去朋友们经常聚会的地方谈天说笑。他跟他们叙说他正在创作的小说。
他不想别人问及他的工作，然而无法避免。“工作嘛，”他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还不就那么回事儿。喝喝茶，看看报，一天就过去了。”他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以显得更加舒适，“工资不是很重要，福利倒是很好的。关键是清闲。”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他却笑的很不自然。
6.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她决定让朋友带她去不一样的聚会，见一些不认识的人。
老实讲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聚会。听朋友说这些人大多是画画或者写作的，她害怕他们讨论关于艺术的事情，更是不想别人问及她的工作。尽管他们从事一样的事情，本应有许多共同语言。果然，一进门就听见角落一个男生在高谈阔论他写的小说，好像是关于二战的题材。她心里翻起了白眼，每次别人侃侃而谈创作的事情，她就不自觉地忆起那些并不愉快的梦。她挑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默默喝饮料，环顾四周，突然看见楼梯旋角花架子上的猫，琥珀色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她。她笑了，冲小猫勾勾手指，走过去抱起他逗乐。
“一看见这猫我就想起我们家毛球，毛色同样的雪白，可有意思了。”
她望了眼身后说话的男生，好像就是那个写二战小说的冒失鬼，她礼貌性的一笑便准备离开。她不太愿意跟陌生人搭腔。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仓鼠，那小东西，太有意思了。”男生好像自讨没趣地对她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她停住了脚步。她特别喜欢仓鼠，可是总是养不长久，于是索性不养了。对小动物，尤其是毛发雪白的动物，她有一种天生的好感，那是世界上最纯洁的象征，她始终坚信着。可是她的男朋友们不相信，他们总是觉得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是麻烦的代名词。
7.
于是，他买了仓鼠送她，并一起给仓鼠起了名字。
她终于又开始照顾这个她一直喜欢的小东西。对于他，她没有任何的了解，只知道他喜欢仓鼠。也许这就足够了吧。跟一个人在一起，又需要多大的理由呢？他喜欢仓鼠还不足够？最重要的是，这些日子，那些梦消失了。
他想跟她谈谈他的创作。听说她也是写手和画师，可她从不愿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他愈发好奇，可也不好多说什么。生活总算是有了起色，虽然也只是多了一个她，但色调明显的不同了。地铁站的招贴画似乎都变成了玫瑰色的梦魇，报站员的声音也变得柔美起来。
他们的话题总是从仓鼠开始，那只仓鼠叫豆豆。
“今天豆豆怎么样？”
“很好啊，我给你传照片。”
“改天带豆豆出来玩儿吧。”
“不行啊，豆豆今天好像生病了。”
“那你出来玩儿？”
“不行啊，我要照顾豆豆，等豆豆病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啊，豆豆好可爱啊~~”
“是啊，跟你一样！”
……
直到有一天，
“不好了，豆豆死了。”
8.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被静电打了一下，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她报告了丧事就不再做声，他也没说什么。他突然很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能看见空气中的静电离子，他们挤挤攘攘，只为看他的笑话。
“老地方见。”
9.
他们为豆豆办了一场小型的葬礼，当然只有他俩参加。
整个过程里，他不置一词，这些场景仿佛在梦里出现过一样，梦里的她，梳着两根羊角辫，泪眼婆娑的对他说，豆豆走了，我也该走了。发梢混杂着眼泪和泥土，他看的出了神。
其实他很想说我再给你买一只豆豆你别那么难过了，可是他说不出口。
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我觉得这只仓鼠是我们的缘分。”她终于挤出这么一句。
他还是没有吭声。他想说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最喜欢香槟色的晚霞呢，你还没见过吧。除了仓鼠，我们还有好多可以谈的呢。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来不及了。
他不明白，当初如果不是说到仓鼠，也许她早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10.
然而他还是不能接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只荒谬的仓鼠带来的缘分？
他的小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他的主人公无路可逃。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们约定彼此当朋友。普通朋友。偶尔还能出来吃吃饭喝喝茶的那种。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这种狗血的建议，然而他真的答应了。于是，每个月一次的吃饭像是什么特别的仪式，她开始询问他的工作，问他的爱好，却从不深入，仅止于寒暄，仿佛他们是好久不见不能再续前缘的恋人，又好像只是白纸一张刚刚相识。是啊，对于他，她知道什么呢？除了仓鼠，她什么也不关心。然而他呢，似乎也并不知道她多少。他只知道，每次说起仓鼠，她总是笑的很甜。
他很不解，她的寒暄是一种暗示还是只是闲极无聊的把戏。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次又一次的。每次被她愚弄，他总是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似乎应该生气，可总是没出息的希望她的把戏能玩儿长久和缜密一点。既然进入不了她的生活，多了解她的想法也是好的。他本没有觉得自己拥有鉴别人们想法的精准眼光，直到遇见她，他像爱德华拿贝拉没办法一样猜不透她的心思。看来对男生来讲，神秘才是最大的敌人。
11.
她觉得自己把自己拖入了陷阱。
豆豆去了，一切就该结束了，不是么？
然而，她从来不是擅长于结束一段关系的那一个。她提出继续做朋友，尽管她自己也隐隐觉得这样似乎不妥，但是她没有办法说别的。之前的21段恋情，没有一段是她先提的分手。现在她终于有选择权了，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她像她讨厌的那个女作家一样喜欢躺在地板上享受精神的平静，却不愿承认自己和那女人有相同的兴趣。她总觉得那女人的言行藏着让人作呕的矫情。上学的时候，她曾经在暗夜里仔细聆听家里的动静，害怕惊醒熟睡的父母。她只想在他们房间的地板上撒泼打滚或者什么都不做佯装熟睡，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比谁都明白，无论告诉谁他们也不会理解，冰冷的地板让她镇定。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用。那些梦又回来了，搅得她思绪混乱。
不能再这样下去。
12．
他又走起了最佳路线，一遍遍打破自己创立的换乘记录。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走走停停，任由思绪控制行动。
喜欢听的歌单曲循环了一天，终于有了要呕吐的感觉。换换口味，可还是忘不掉被洗脑的旋律。沉浸在一种情绪里似乎是一件特别酷的事情，如果不是的话，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初中部的小姑娘喜欢把自己弄的特别忧郁，明明她们每天的生活只是单纯的吃饭睡觉学习。
他仔细回想她初中时候的样子，却几乎想不起来太多的情节。拼拼凑凑，宛若拼图碎片，他已经多少年没见她了？似乎初中毕业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这记忆的零件当真是真相？他管不了那么多。
他试图用陌生的邮箱给她写信，每当敲出结尾的日期，他就开始惶恐，惴惴不安。他怕她看穿，怕周围的朋友嘲笑。他不想让别人看出那过分的关心，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质询，然而又觉得让她明白绝非什么坏事，甚至免去了自己的麻烦。
惶惑与不安赶走了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时间以难以察觉的轨迹飞速运转，老张早就端着茶杯回家吃饭，他答应走的时候会关窗锁门切断电源，然而一转头自己也忘了应承过什么。冷气房的冥想和键盘的敲击声填塞了他大脑的每一根神经，直到呜咽盖过了蝉鸣。
他删掉了草稿箱里所有的记录，那些胡言乱语像是记忆残片一样模糊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也糊涂了是写给谁。最后，他在单位的信纸上写下了一些完全不同的句子。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在写些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而写，他只记得那封信写了很久很久。他贴好信封的封口，把它投入街边那风烛残年的邮筒。
13.
下午三点钟，蝉鸣达到了最高峰，仿佛一起演绎英雄交响曲。她又回忆起那年夏天，拍完大头贴的一行人路过足球场，飞扬的足球和跃动的身影混成一团，她根本就认不出谁是谁，蝉鸣搅得她不能好好思考，也不能好好观察。她需要一边观察一边掩饰，以免被人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快点燃了某个背影。她曾经那么讨厌他，说话的语调和样子，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看法的她也不得而知。直到后来她也不愿跟他多说话，能远远的看着难道还不够么？
她翻出那份信，仔细的读起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读，第一次收到信的时候她在天台默默哭泣，那天刮了很大的风，天台满地都是被风吹落的被单和衣服，一片狼藉，宛如她当时的心情。信里没有写特别煽情的字眼，只是一些可以称之为家长里短的感悟。她却哭的很伤心，仿佛心都要被挖空了。
类似的经历只有一次。那天聚会结束，她回到家里，身心俱疲，下车前他回头看她的那一眼像诀别一样。她终于得以洗个热水澡，躺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却被自己的鼻涕眼泪呛到大咳不止。她打开电脑，不停的翻着所有的社交网站，妄图找到关于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却不得其法。他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注销了所有的网络账号。她去喂仓鼠，那只仓鼠是他送的，是他给她最后的纪念。然而小家伙却翻起了白眼。
是啊，这几天，都忘了喂食呢。
14.
回忆真的是过往的还原剂么？不是的。回忆只是对现在所处的世界，进行一种情绪和精神的弥补。只是自我安慰的脑部活动罢了。
他病了一场，折腾了几天，突然没来由的忆起了她的脸。初中时候的样子，扎着两根羊角辫。那时候她最喜欢说她养的那只狗，每次回家小狗总是摆着尾巴出来迎接，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像欢快的奏乐，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对了，那只狗叫豆豆。
她每次说到豆豆的时候笑的最甜。
是了，她也是，怪不得总觉得那笑容熟悉呢。
他决定忘了这一切。他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撕了那份关于二战的小说。他要锻炼身体，好继续工作。他依旧挤着高峰期的地铁，穿梭于人海间。吃完晚饭，他一个人拿着网球拍和一盒网球，去家附近的地下道里练习。那个光景的地下道并没有多少行人，那是他的天下。球拍轻触网球，在空气中划出美妙的弧线，嗖的一声，碰触到墙壁再弹回来。你出多大的力气，它就会以多大的力道弹回来，多么的公平。
就这么敲击着，直到10个球尽数打完，他突然觉得无比的懊丧。有什么呢，这一切有什么呢，他丢失的太多了，就算痛苦，拥有也好过失去。他满地下通道的寻找那些失落的球，汗水顺着额角落下，迷了眼，然而他一抹袖子继续找着，好像要找回所有记忆的碎片。
15.
可能真的只有爱才能解决动摇的一切吧。
但谁又能说，爱不是动摇的原因之一呢？
她不想再错过。她突然明白当初那个故事草草收场的原因。是她自己放弃的。在那21个男友之前，是她冷冰冰地拒绝了自己最珍惜的那份情谊。她本来以为远远的看着就已经足够，却不知道时间和距离是一直在改变的。
她希望能和他重归于好，忘了那21段莫名其妙的故事，忘了那些死于非命或者寿终正寝的小仓鼠，忘了自己愚昧无知的过去，忘了一切。就算不能忘记，也不要再被他们左右了。她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她想了解他的一切，她想问问那篇关于二战的小说写的怎么样了，她想给他们家的毛球画一张像，看看毛球的眼珠是不是琥珀色的，她想说，原谅我吧，以前的我，那么傻。
然而却再也找不到他。
16.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难得勤奋地做完了所有手头上的工作，她好久没有睡的这样香甜。工作室里摆满了画稿，五颜六色朝气蓬勃，桌上和地上也已被颜料涂抹，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只有最上面的那一幅白猫，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光泽，毛色是那样纯净的白，仿佛富士山尖的一抹雪。
她套上厚外套，带着鸭舌帽，装备齐当准备去便利店买点儿吃的。
24小时的便利店在街的那一边。她走下长长的地下通道，一颗网球滚到脚边。她捡起球，看见他在前方，汗水顺着额角流淌。
真的希望这次，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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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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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文洁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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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原创么？写的这么好。我在网上尚未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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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5 14: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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